鸚鵡咬舌 作品

第二百二十五章 佩啟

裴液在看到黑袍掐印起陣時,是真切地重重鬆了一口氣,簡短的幾合交手,其人已帶給少年難以言喻的壓迫,與神子或仙君完全不同。

強大的怪物和強大的人,本就是兩種迥異的敵人。

但當他轉眸去尋找少女時,卻見到了令他心臟一空的一幕。

整個戰場最脆弱的那襲青衣——即便不參與戰鬥,裴液都憂心她會忽然撐不住心境——仗劍直直朝那危險強大的黑袍衝去。

就像天真的翠鳥衝向指爪染血的惡梟。

她既不會意劍,身邊又沒有琉璃!

裴液一時心中幾乎窒息,瞳孔縮針,失控地朝她奔去,但顯然已來不及了。

從陰暗死寂之中,出乎所有人意料地燃出火來;在一切平息下去的時候,猝不及防地再炸響驚雷,這是一次過於果決突兀的出手,裴液分明見到黑袍也是驟驚回頭。

本已重傷瀕死的老人以生命置換出了擊向敵人的最後一劍,裴液知道這一式是【拔日照羽】,但他

裴液在這樣的燦爛前心底冰涼,他不知道事情為何忽然到了如此慘烈的境地,和李縹青一樣,他其實也沒做好這位老人死去的準備。

他剛剛在這兩天裡習得了【銜新屍】,找到了通往飛羽仙的階梯,還沒來得及和這位將黃翡翠精要傾囊相授的老人分享。

但這一幕就是如此突兀地發生了,裴液奮力向前,而下一刻,老人力斬黑袍左臂,性命懸於一線.一道青影從刀氣前掠過。

裴液大腦蓬然一白。

這一幕在六生的視野中無比清晰,脩潤的、細白的、乾淨的手,在最後一刻將老人奮力往回一攬,但它自己沒有來得及收回。

在那一瞬間,霧雨中柔潤的青袖,生長出少女蘭花般的臂手,這幅定格的畫面牢牢烙印在了少年的腦海中。

下一瞬間,殘忍鋒利的白刃將其攪碎成了一蓬糜爛的豔紅慘白。

雙眼在一瞬間充血,世界安靜中,有什麼被怦然戳破,無法言喻的黑暗潮水鋒利地填滿了少年的心靈。

破碎的恐懼釀造成近乎瘋狂的暴怒,在黑螭忽然驚怒的喝止中,少年驟然爆發出了絕對不屬於他的速度,劍光經天劃過長空,按住左肩斷口的黑袍霍然抬頭。

夜空之下,少年飛亂髮絲之後,金色的豎瞳帶著一層妖異的血底。

在兩人目光接觸的一瞬間,世界霎時靜止。

一雙暴怒失控的少年的妖眸;一雙沉靜冷漠的老人的明瞳。

其他所有的一切都飛速褪去,從裴液的身後,無垠無際的幽紫竹林鋪展了開來,一瞬間淹沒了前方的黑袍。

夜空墮為更深一層的幽渺漆黑,隱約的龐大形狀沉沒在裡面,更遠的蒼穹之上,一條橫亙山巒的長鬚蜿蜒著探入了人間。

仙君詔圖之卷,在一瞬間籠罩了兩人。

天地鎖隔絕著仙君與詔圖的聯繫;【鶉首】隔絕著詔圖與少年的聯繫,裴液並不想打開這任何一道門。

但它對心境的壓覆,本來就是稍一鬆力、稍一缺漏,就流瀉進來。

如今,那些攀附在外面的漆黑蜿蜒觸手在心境動盪的一瞬間刺破了【鶉首】的阻隔。

少年心境被乍時侵染,《紫竹林龍仙秘詔》與現實之間完成了勾連。

在這一刻,少年即為聆詔神子,他的金瞳就是通往紫竹秘境的門庭,在與這雙眼睛對上的

裴液是在空中怒目仗劍和熒光之中的戲主對視;神子是在高臺之上冷漠垂眸與竹林神道上的黑袍對視。

這一刻,斬心即為斬人。

但下一瞬間,這覆蓋一切的世界如被忽然按下了暫停。

紫竹林之下,一粒明白的光華從老人腰間綻放了出來。

在這神幽浩瀚、仿若顛覆的暗世中,這粒細小的光華猶如雲與月鑄成的天心,它不屬於這方世界,它清開了周圍的一切。

在它出現的一瞬間,高臺之上,裴液霎時筋骨寸斷。

難以形容這樣的壓迫,整個仙世都在為之動盪,蒼穹之上,無垠深幽的漆黑翻滾著,長鬚在群山之上舞得狂亂如蛇蟒。

碎裂的天空,潑灑的神血,崩潰的世界一切都在飛快褪去,紫竹林、白霧、群山、蒼穹,連帶著裴液赤金的瞳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