施黛 作品

19 . 第 19 章 酸甜<!>

 馮素素沉思良久,最後還是搖了搖頭,“此事我自己心裡有數就是,若將軍知曉,依他的脾氣定會立刻斬斷與馮家的關係,馮家是梅妃娘娘族親,關係不可僵……畢竟還有爹爹在,哪怕他不在意我,我卻還是牽掛他。還有,將軍先前隨同屹王抗遼有功,眼下聖眷正濃,正有遷升擢勢,若此時家宅不寧傳出風聲,我只怕會影響到他。”

 聞言,周嫵驟然凝神起來,“屹王?他回京了?”

 馮素素意外周嫵的關注點竟在外人身上,還有她瞬間凝重起的神色,都像是懷揣沉沉心事,似有難言之隱一般,可兩人姐妹歷來親密無間,她從未聽說阿嫵與屹王殿下曾有過任何牽連。

 她不由好奇:“阿嫵為何忽的問起屹王?”

 因為——

 他是將來手染無數鮮血,大肆屠殺皇族親室的未來君主,也是波動朝堂詭譎風雲的,暗處的那一雙手。

 周嫵斂神,剋制,面色恢復如常回:“只是很久未在京聽聞過屹王殿下的消息,這才有幾分新奇。”

 馮素素沒有懷疑,又道:“屹王殿下多年北域帶兵,京內的確少有耳聞,若不是幾月前屹王殿下率我大燕英勇將士大破遼軍,鼓震軍威,舉國歡慶,也得不到被召回京的機會。眼下勝將凱旋,備受矚目,屹王殿下與夫君在泗州分兵兩路,夫君攜大部隊回京,屹王殿下則攜將前往隨州,奉旨清繳前朝餘孽光明教,待□□餘黨覆滅,殿下定要抓緊時間趕回京都,不誤聖上壽時。”

 周嫵若有所思地點點頭,屹王即將粉墨登場,朝堂局勢更要生變,還有壽宴後關涉周家的禍劫,都快要臨至。

 思及此,她倍感煎熬,無可釋緩,唯獨只能繼續等。

 兩人談至此,婢女曉星忽的急匆來報,說是馮家人竟請得梅妃娘娘出面說情,眼下樑夫人左右為難,為了不拂娘娘顏面,恐怕已有妥協之勢。

 聞言,馮素素身形一晃,手心緊緊握住竹椅把手,不可置信地喃言道:“請來娘娘……莫不是連爹爹都親自出面,縱容她們荒唐?”

 曉星氣得聲音都在抖,“老夫人原本是怕她們在府門口哭啼不止,惹得百姓圍觀議論,這才肯放人進來,卻不料她們懷裡竟揣著梅妃娘娘親書的手諭,看來是早早打好了主意的。”

 周嫵簡直忍無可忍,她看向素素,生怕她再心軟,若是如此,她都不肯依。

 “素素,你……”

 話未說完,馮素素眸光凝定,手指緊緊攥著藥方一角,聲顫發問:“阿嫵,若我以此方舉證,你可願為我證言?”

 周嫵舒氣了,毫不猶豫地點頭:“就等你這句話了。”

 ……

 幾人相攜奔向梁夫人的北院,還未進堂間,就聞內裡女子啜泣低漣。

 “楚楚心知那夜共度,並非姐夫所願,姐夫酒後乘興,楚楚百般推拒卻仍掙扎不開……事已至此,楚楚名聲已毀殆盡,更對長姐生愧,縱想一死了之,可腹中孩子何其無辜?這是姐夫的第一個孩子,姐夫還有老夫人,難道就真的捨得殺死梁家的第一個孩子嗎?”

 此話落,馮素素身形僵於門前,目光死死盯在馮楚楚的小腹上。

 眾人也都尋看過去,堂上只梁巖一人面無表情。

 見狀,主座上的梁夫人眉心凝蹙,立刻眼神示意身邊人去摸脈,不多時,梁夫人的親信孫媽媽,朝前面色凝重地點了點頭。

 馮素素面色煞白,艱難進門,梁巖率先看到她,立刻起身,主動迎上,面對她無助生疑的眼神,他無言地握緊她手,又點頭向周嫵示意。

 “今日是處理私隱家事,怎這裡還來了個外人?”

 馮夫人王氏得意的笑面還未全部掩下,此刻看向周嫵,當她是馮素素請來的幫手,臉色不善,目光也挑釁著,好像自己親女兒有了腹中那個孩子,她們便能處不敗之地了。

 周嫵被她點名,主動上前一步

,見素素此刻情緒湧動,哪還能平靜自述,於是決定為她出頭。

 對上王氏那雙混沌的眼,周嫵不動聲色從袖中拿出藥方,眼神涼涼的朝她遞去。

 “聽素素說,這養孕補身的藥方是夫人親自找江湖道醫求來的,那日我新奇一看,又想家中嫂嫂正擅醫術,便將藥方拿回打聽,結果怎料,嫂嫂竟說若按此藥方多吃數月,別說會傷了身子根本,再無有孕可能,長久以往更有致命風險,不知楚楚小姐這孕象來的這樣及時,可也是吃了那混賬道醫的奪命方子?”

 她聲音越說越厲,肉眼可見馮楚楚目露慌張,王氏倒像是見過大風大浪,面無絲毫顯異。

 只有梁巖,驟然得知藥方蹊蹺,立刻接手研看,可他一介武將哪懂什麼醫理,看了幾眼作罷,又趕緊轉身詢問素素身體可有哪裡不適,見素素搖頭,他才舒了口氣。

 王氏見素素無恙,便覺無對證,張牙舞爪更是猖狂起來,“那藥方再正常不過,豈由你們在這裡信口雌黃,為了不讓楚楚進門,你們竟潑下這樣的髒水,瞧著是年紀輕輕的小姑娘,可背後卻安著這樣的歹毒心腸。”

 周嫵像是聽到什麼笑話,立刻質問回去:“藥方正常,那用藥劑量呢?你們多拿同效藥材,多一倍的用量,想不著痕跡,慢慢虧空素素身體,這般掩人耳目的手段可當真厲害。眼下藥方就在此,你們若不服氣,大可隨意找來京中大夫尋問,或是直接再診素素脈象,一者選一,皆可真相大白。”

 此事關涉素素性命,梁巖幾乎立刻下令找來為素素煎熬的僕婢,只是進門的不是素素身邊最貼心的曉星,而是另一位面生的婢子。

 對方進堂跪地,只說藥方上雖未筆墨標註,但道醫已作口頭提醒,故而藥材用量都為正常,若不信,自管去問藥鋪的掌櫃,查證抓藥記錄。

 聽到這,周嫵瞬間明白,王氏做事為了不留破綻,眼前這個丫頭,甚至還有藥鋪的店家,恐怕都已被事先買通好,做傷人性命的惡毒事,哪能不捨得花大筆錢銀。

 藥方的事從外無對證,便只能從內入手,周嫵看向素素蒼白的面色,鎮定道:“你們既不承認,那不如找醫者為素素診脈,脈象若異樣顯虛,你們便脫不得干係。”

 此話一落,前面一直未發言,裝作可憐模樣的馮楚楚,這時也紅著眼眶低低出聲,“長姐向來身子欠補,若只是脈象呈虛,也不能證明就是藥方所致,周姑娘如此武斷,豈不是要強加給我們莫須有的罪名?”

 王氏忙也連勝附和:“就是就是,再說,這樣的宅內事豈能去請外面的大夫,若是來個嘴不嚴的,梁府家宅不寧的名聲傳出去,對將軍的仕途只怕徒有損弊。”

 梁巖目光銳利望向王氏,表態開口,“無妨,著人去請華浦醫館的傅大夫。”

 “不可!”梁夫人忽的急阻,幾番斟酌,終於沉嘆出聲,“她們說的有道理,這是府宅醜事,豈能外揚?”

 梁巖卻滿不在乎,勢必為妻子討得公正。

 周嫵趁勢看向梁夫人,不緊不慢說:“老夫人不必為此憂心,我已事先想到這一層,故而方才已遣貼身婢女去請來家中擅醫理的嫂嫂,我與素素情同姐妹,嫂嫂更是自家人,絕不會將梁府的家宅事外揚出去半句。”

 梁夫人自然也想尋得真相,不縱府宅陰邪,聞言稍放心了些,也懷謝意地衝周嫵點了點頭。

 秦雲敷很快至。

 她臨眾診脈,須臾開口:“少夫人體質明顯虧空嚴重,此乃久食兇涼之物所致,眼下及時調養,還有調復餘地,若再晚幾月,恐怕華佗在世也無濟於事了。”

 她聲落,王氏來不及解釋,梁巖已經氣惱至極,提刀上前。

 王氏嚇得哆哆嗦嗦,原地癱坐,而馮楚楚立刻手捂小腹,啼哭不休:“母親,我們人微言輕,他們決意不肯認下這梁家血脈,還聯合外人欺辱我們,女兒不如死了算了!”

 說罷,

馮楚楚竟作勢要撞柱而死,嚇得滿堂皆驚,最後被孫媽媽眼疾手快攔下。

 “楚楚!”王氏大慟,口不擇言,“你們梁家,辱我女兒清白,她還是未出閣的姑娘家,就被梁巖弄大了肚子,你們欺人太甚,我們就是不要臉面告到宮裡去,也絕不讓你們安生……”

 “胡說八道!”

 梁巖自己沒有做過的事絕不會認,他當日是醉了酒,但他對自己有數,絕不會醉意上頭便縱了下半身。

 周嫵這時悄悄看向嫂嫂一眼,秦雲敷會意,走上前,趁其不備一把抓住馮楚楚的手腕。

 “楚楚姑娘,氣大傷生,尤其你還懷有身孕,不如叫我也為你診上一脈。”

 秦雲敷嗓音溫溫柔柔,原本聽著該是叫人如沐春風的,可馮楚楚聞聲,卻下意識縮身退避,抗拒滿滿。

 “滾開,你算什麼東西,離我遠些。”

 京城內的大門大戶,都極為講究禮數,何況秦雲敷還是丞相府明媒正娶的少夫人,馮楚楚如此狂悖無禮,連梁老夫人都看不下去地呵斥一聲,“口不擇言,馮家教得出我這品行淑慎的兒媳婦,怎將小女兒教成如此瘋樣。”

 被臨眾譏諷,還當著眾多小輩,王氏抹不開面子,著急開口自證。

 “楚楚,你懷的是他們梁家的孩子,有什麼可懼怕的?她們要診脈確認,叫她們診就是,孫媽媽不過知些淺層醫理,難免有人不信,而眼前這位周家少夫人,可有雙能回春的妙手,讓她來證,那便是鐵證如山。”

 “不,我不要。”馮楚楚不安縮身。

 梁巖卻沒有給她拒絕的機會,他箭步上前,粗魯將人一把扯拽過來,之後任其尖叫襲耳,依舊不理不睬,他將手腕乾脆利落地遞給秦雲敷,衝其頷首示意。

 秦雲敷點點頭,立刻搭指摸脈,片刻,臉色稍變,“她……的確已有兩月身孕。”

 王氏聞言立刻得意大笑:“這回你們總能信了吧,我女兒就是……”話沒說完,她臉色忽現古怪,狹長的眸也緊跟眯起,“等等,你說什麼,兩月身孕?這怎麼可能……”

 她們指控梁巖酒後亂性之事分明發生在一月以前,如何推也不該是兩月身孕,除非……

 秦雲敷平靜道:“孕象易診,夫人若不信我,任請旁的大夫來,結果都會如此。”

 王氏不可置信地張大嘴巴,望向馮楚楚,後者卻一聲不吭,面如死色。

 梁巖已經厭惡甩開馮楚楚的手,字音生寒,“兩月以前,你與戶部侍郎家的公子在酒樓後巷糾纏不清,以為再無第三人知嗎?你在外失節,為求自保,竟膽敢將主意打到梁家,簡直可惡至極,今日若不是周姑娘帶著秦姑娘上門為我妻作證,你早已臉面全無,華浦醫館的一眾醫士早被我請到後院喝茶,你若再嘴硬,我不如大開院門,叫他們一一過來為你診脈一次?”

 有些人說話,明明字字存溫,卻叫人不寒而慄。

 周嫵和秦雲敷相視一眼,這才終覺,原來梁將軍早就心裡有數,哪怕藥方的事他事先不知,但他也早已掌握了足夠的籌碼,可叫馮家人今日狠狠載次跟頭。

 他之所以先前留情,應是顧及素素感受,眼下見她已徹底涼了心,便再無任何顧忌。

 思及此,周嫵只嘆,梁巖將軍不愧為屹王蕭欽交好之人,都是同樣的面不顯色,內心卻深沉至極。

 場面越發混亂,王氏不斷驚愕質問,馮楚楚的委屈哭聲更是不止,知曉眼前的混亂局面還有待清算,周嫵與秦雲敷不便多留,和素素與梁老夫人簡單告別後,兩人並肩從前廳離開。

 剛走過抄手遊廊,馮素素的貼身婢女曉星忽的從後追過來,她手拿著一封書信,奔上前交給周嫵。